导语：
2022年伊始，就买房、教育、就业、元宇宙等年轻人关注的社会热点问题，网易财经在1月10日召开的2022网易经济学家年会上，专访了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院长姚洋。
正文：
网易财经：不少专家建议提高义务教育的年限，比如从九年延长到十二年，你同意吗？你的建议是什么？
姚洋：我非常同意。现在的义务教育只有九年，但九年的教育不够。有两方面原因，一是时间不够，二是教的内容不够，因为只教到初中。一个人成长的关键时期是15岁-19岁，正是世界观形成的时候，九年义务教育后就把这些孩子推到社会上，显然太早，所以我一直认为义务教育应该延长。
直接延长到十二年难度较大，而且可能也没必要延长到十二年，十年就足够。我们那个时代小学加中学就是十年时间，我们不也成才了吗？不一定非要十二年。我建议十年从小学到高中一贯制，小学和中学各5年。我也不赞成中考分流，大家应该一起上到高中，高中之后再去考大学、高职或大专。那时侯孩子到了十七八岁的年纪，再做选择会理性一些。
网易财经：六岁上小学，十年义务教育，毕业也才十六岁。
姚洋：我觉得六岁上学太早，孩子心智还没健全，家长和老师就让他坐在教室里，所以我建议六岁上学前班，七岁上小学。
网易财经：你曾经说过，“中小学教育要把孩子教育成一个完整的人”，怎样才算一个完整的人？
姚洋：首先，一个完整的人要有自我意识，能意识到自己的价值；第二是要对这个社会有比较清晰的认识。比如高中的时候上政治课，会讲中国的经济体制、社会体制。一个人对这些有所了解后再到社会上工作，对于人生的目标会有比较清晰的认识，我觉得这些方面才构成所谓完整的人。
网易财经：你同意“不上大学上职高没出息”这种看法吗？
姚洋：我同意。社会现状就是如此。最后的结果就是职高没有上大学好。所以，为什么不给许多孩子一个机会试一下考大学？你怎么知道他们考不上大学呢？尤其对于男孩来说，现在各个高校女生的数量都超过男生，一线城市女性的教育水平也超过男性。男孩成熟晚，在他还没成熟时，家长和老师让他去上职高，他一想，我这一辈子就完了，我就照这条路走下去吧。但如果给他一个机会，说不定他就考上大学了。
而且现在大学招生人数越来越多，未来大学入学率达到70%指日可待，可能过十年、十五年就达到了，我们还做中考分流，这是逆潮流而动。
网易财经：你认为未来什么工作会最先消失？现在学什么专业会比较危险？
姚洋：学翻译大概很危险，也就是说纯粹学语言我觉得非常危险，比如，科大讯飞翻译的准确率已经非常高了。还有普通会计、银行出纳，这些岗位都在减少。什么能被AI代替，这个岗位在未来就可能消失。还有外卖小哥，十年之内外卖小哥这类职业会消失，因为会被自动驾驶所取代。
网易财经：很多人认为学文科没前途，你觉得现在还该不该去学文科专业？我们国家对工科的重视程度够吗？
姚洋：过去20多年发展最快的学科是经济、商科、法律，因为人们觉得好学，但实际上也不一定好学；而且还好教，什么也不需要，凭一张嘴就可以教学生，所以招生规模增加。
而对理工科的重视与否其实是一个供给问题。过去20多年大学都在扩招，但工科和理科的扩招难度很大，尤其是工科，工科需要实验，要求的设备多，许多院校根本没有条件发展工科。而财经、法律这些专业容易发展，有老师教就可以，所以这些专业就发展起来了。所以不是学生想学文科，而是因为大学扩张的部分主要是文科。
网易财经：北大清华应不应该扩招？
姚洋：再扩招北大清华也招不了太多人，北大清华的校园就摆在那里，宿舍就那么多，我们那时七个人一间房，现在是四个人一间房。所以清北不可能无限扩张下去，还是需要各省建一些好的地方大学。
网易财经：为什么现在年轻人都不敢结婚？提高生育率的最好办法是什么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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姚洋：我觉得最重要的是帮助女性，因为生育权在女性那里，女性不想生，一点办法也没有。我们应该减轻女性生孩子的负担。比如现在托儿费太贵，一年五六万，甚至更高。所以托儿所的费用应该降下来。
还有工作场所对女性的歧视，这对女性决定是否生育是非常重要的。有些单位在招聘时明着问，“你结婚了没有”，“啥时候想要孩子？”按理说不应该问，带有歧视，可现状是普遍性的问，这对女性来说是一种无形的压力，她得到一个信号就是：我不能要孩子，我甚至都不能告诉别人我要结婚，因为结婚就可能要孩子。
网易财经：怎么看待生育给现金补贴呢？
姚洋：这与收入有关。我问过我们MBA的学生，补贴多少你们愿意生孩子？当然他们收入较高，定的价都是好几百万元，是根本补不起的。有人建议生一个孩子补贴100万元，我估计这是超额补贴，因为这样很多低收入家庭就会去生。所以，现金补贴也不是一个好办法，会造成生育的不平衡。我认为应该先重视托儿、教育方面的改进，尤其是尽早降低人们对于教育的焦虑。
网易财经：现在出现男女实行同等产假的呼声，你同意这种观点吗？
姚洋：北欧是这么做的，但在中国实行还是有难度。实行之后恐怕职场对生孩子的歧视就更多了，更不利于生育。
网易财经：有专家表示，现在年轻人买房要掏“六个钱包”，你觉得年轻人除了靠长辈付首付之外还有什么方法呢？
姚洋：其实最好的方法就是改变思路，不一定要拥有自有住房，为什么要给自己背一个那么重的包袱呢？现在租房市场慢慢正规了，租房子显然比买房子便宜得多，为什么不租房子呢？其实有一些年轻人想开了，他就去租高档公寓，生活质量大大提高，而且可以住在城里，用不着住到河北去。我觉得这还是一个心态问题。
网易财经：房子还会是未来的核心资产吗？
姚洋：我认为不是，除非在北京、上海、深圳，而且是比较核心的地段，大概房子才能作为资产来持有，在其它地方持有房产都是极其危险的。
网易财经：对于年轻人应该在大城市打拼还是去小城市你有什么建议吗？
姚洋：我不建议大家回去，我觉得还是应该在大城市打拼，但在大城市打拼一定要放宽心态。比如买房，你在这儿打拼就一定要在这儿买房，那会很累。在这儿打拼，下一步也不一定要回到家乡。沿海地区有很多所谓的价值洼地，产业也会慢慢平均分布。比如，长三角地区周边城市慢慢都会发展起来，生活质量说不定比上海还高。所以，年轻人不一定非得去上海，可以去周边城市。就算是在上海发展，上海也在打造卫星城镇，不一定非得到上海市中心。上海周边的城市，人口规划都是百万级别，生活在那里可能比在上海市区的生活质量高。
网易财经：现在的年轻人应该从多少岁开始规划养老，怎么规划养老？
姚洋：我觉得年轻人45岁之前恐怕都不需要去考虑养老问题。大家一定要对社保有信心，买社保是最划算的，因为国家有补贴——主要由两部分构成，一部分是你自己买社保存的钱，另一部分是未来当期的收入转移，所以不买就亏了，因为得不到未来的收入增长。这是一笔很简单的账，年轻人都应该学会算这个账，所以一定要买社保。
网易财经：元宇宙是不是智商税？
姚洋：我觉得这是一种偏见。社会发展最终由技术来推动，没有浪费的技术，所有技术都是有用的。未来地球只有一件事是确定的，就是这个地球有一天要被毁掉，其它全不确定。所以，如果人类要延续，就一定要离开地球，我们现在做的所有事情其实都是为了那一天。元宇宙很重要，人类将来怎么离开宇宙？一种方式就是我们都跑到网络里，在网络里待着，将来的人可能不像我们现在这样坐在这里，而是无形的，是有这种可能性的。所以马斯克是未来派给21世纪的人类，告诉人类，你们还有一个伟大的目标，别打打杀杀了，应该想着未来的伟大目标，想着怎么去离开地球。
网易财经：梁建章说过，元宇宙会让人不想结婚生子，你觉得呢？
姚洋：那又能怎样呢？如果未来我们都不死，我们都变成网络里的一个幽灵，不生孩子就不生。
网易财经：怎样看待现在年轻人找工作把钱放在第一位，这是正常心态吗？
姚洋：这当然正常，但事实上Z世代已经有所变化，95后、00后更加关注职业的发展。当然收入很重要，但已经不再是唯一要求，他们还会看企业文化和个人的发展空间。因为这代人生活无忧，他们没收入靠父母也能活，所以并没有把赚钱看作必需，而是体现自己价值的符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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